沙弥日志(100)
2010年十一法会期间,和同修们一起站在山门前迎客人,两排沙弥,我站第一个,边等客人,边供游客观赏,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正信的佛教活动恢复也没有多少年,游客很少看到真正的沙弥。
站了很长时间。能为别人做点事情,感觉挺好的。
头上有一只喜鹊和两只麻雀一直在叫唤,散心杂话。难怪它们会投胎作鸟,不嫌累,叽叽喳喳地一直在叫。
刚上山,当居士的时候,也被组织过排队迎接客人,第一次,心里大为不悦,浑身不自在,被别人迎接行,去迎接别人,说不出的别扭,碍着面子,勉强去了,但是低着脑袋,如芒刺背。
心里想,万一要是有个熟人看到,那该多不好意思啊。后来也一直不太情愿。
出家后,境界完全变了,原来如此,这是个超高级的法门啊。再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跟打坐是一样的,改成站着而已,而且还能体会到客人的惊喜,给别人带来喜悦,自己也是有喜悦的。
迎接客人,让众生欢喜,是出家人的份内事,别人因此对佛教有好感,也有功德。又以此修心,何乐而不为。
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法门,放下了内心里的束缚。出家修行,无非是要获得一个自在解脱。放下了,真的是很好,这不是行外人所能够体会的了的。
我试试能不能写出一、二来。
人活着无非是个面子。那好,你站在人多的地方,把你的面子彻底扔掉,让大家来参观你,看你,最好有熟人看见。
人不得自在,活得很受罪,很苦,无非就是烦恼,就是傲慢,就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比别人了不起,觉得自己对,别人错,那好,就让你去迎接别人,折这个傲慢,真折下来,有法纳心,放下自我,人就多少有点自在了。
当然,这个过程是有思维的、有修证次第的。体验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很值得。
人,就是被自己的妄想活活困死,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面子吗,都是人自己造作出来的,哪里有什么谁比谁了不起吗,也都是人造作出来的,都是人分别出来的,这些东西出来,就有了以这些东西为基础的价值观、文化观、审美观、文明观,人就在这个上面编织自己的生活,编织自己的妄想,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
人,就这样安立了不同的名言体系,一个又一个,把人类拴死。
历史不会记得近代史上有一个老沙弥被戳在北京城郊的寺院门口,供游人参观,即便是记下了,又能如何,秦始皇、苏轼、列农、宋徽宗、孙悟空、阿里巴巴、爱因斯坦、凯撒大帝、王富贵、李翠花,无论是权倾天下还是才华盖世还是默默无闻,非要说有的话,也就是历史上的一片残云。
时光的风一过,再也了无踪迹。
何况一个老沙弥的烦恼。倘使,出家这么长时间,站在寺庙的山门前,还有种种的粗猛的分别和烦恼,实在对不起生养我的老爹老娘,对不起恩师。
所以,从今往后,只要不是光着,不管是把我戳在龙泉寺的山门口还是戳在香格里拉的大厅里还是甘肃农村厕所土墙外的空地上,红场、时代广场、天安门广场,或者是非洲滚烫的大地上,都不应该有太大的动荡。
无论是面对假日里北京西郊好奇的游客,还是汤姆和杰瑞、山姆大叔或者是喀秋莎乃至于出没在阿富汗的崇山峻岭里的战士们;戈兰高地上的烈士们以及烈士家属们;纳尔逊曼德拉深爱着的人民;甘地、德兰修女深爱着的人民;毛主席纪念堂外排着的长长的队伍和马英九的选民,等等。
应该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都是由于不同的业力使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同时间和空间里,有的有着不同的外相、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有的同种同族,最终都是一个心的问题,都有觉悟的本性,只因为被烦恼和无明覆盖,执著有一个“我”,而造作出了这个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由因而果,承受着不同程度的快乐和深重的烦恼及痛苦。
血腥的二十四史,欧洲历史的滚滚人头,还有近代历史上两次莫名其妙的世界大战,忽然间,人类就开战,惨烈地相互厮杀。
全都是心的造作,迷悟只在一念之间,痛苦和解脱也是在一念之间,一念三千。
我相信佛陀的彻悟的以上的真相。
这个真相对我而言,不只是理论,而是站在人群里的一丁点点的体验,跟出家前,心态确实不一样了。但是,千万不能理解成二皮脸。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背后确实因为出家的行持,追随觉悟者的思想和脚步,体会了自己的痛苦和他人的痛苦乃至头顶上叽喳乱叫的鸟的痛苦和烦恼,而在内心生出的一点点唏嘘和慈悲来。
这个唏嘘和慈悲之心支持着一个出家人的责任和行持,应该不只是看得开一点、淡一点、空一点而已。
还有因为把自己放到很低了,低一点,再低一点,所有就有了一点点自在。
我理解,出家人站在山门前迎接客人,能够培养出爱众生的广大心、责任心,以自我的觉醒学做众生的牛马,尽量不去躲起来做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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