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所提的魔,只不过是外魔,此外还有自心魔;外魔还易于消除,而源于自心所生起的魔却难以消除,例如病魔: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曾说过两句狂话,我说:‘人人都怕魔,我是魔怕我!'谁知说了不久,魔就来了——那是病魔,经过一场大病,终于变成我怕魔了。由此可知,修道的人切勿信口雌黄,不要胡言乱语,必须一心修道,不要用人的心,而要用道心,亦即是要修性定、修实证,不要老在虚妄之中打转,比如乱打妄想:或者以为自己成佛了,于是乎在坐禅之间便觉得放光动地,或在坐禅中看见佛来为自己授记,说:你快要成佛了。……这些都属妄念,或魔的境界,而不是实证。
释迦牟尼佛证果,是在菩提树下,他坐了四十九天,夜睹明星而悟道,开悟了,于是他说:‘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在他未证果之前,天魔曾来试验他,变成美女,在佛前施以诱惑,但佛当时在定中,未为所动,因此才得以证果。故我们欲修实证,必须要有性定,性不动摇,所证的果才是真实的,不然则成邪定。
第五因缘是‘销倒想,除细惑',倒想是颠倒之想,不是正确的思想,故阿难回到佛所,虔受教示之后,曾感动地表示:
‘妙湛总持不动尊',总持乃梵语‘陀罗尼',即咒之意,不动尊即楞严大定的表现,整句合起来是对佛的赞词。
‘首楞严王世稀有',意思是首要的楞严大定是世间稀有的法门,怎么的稀有呢?因它能:
‘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意思是说:销除了我无始以来,生生世世的颠倒思想,而且不需经历三祇百劫,便顿悟真心乃是本具的法性身,亦即是如来藏性,不必久远的经历,便已获致了。
什么才是颠倒想?其实,我们世间所有的人所想的都是颠倒想,故楞严经出世的因缘是要销除我们的巅倒思想,因此称‘销倒想'。除细惑,除去世人微细的、眼睛所看不见,耳朵所听不到,心里所想不出的那些微小的迷惑。如果一念不觉,便会生出三种细惑,所谓‘细惑如尘,自性如镜。'现在我们犹如明镜之上沾著无数的微尘,故神秀大师有一首偈颂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曾经有人说:这首偈是不对的,但我认为是对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本具菩提的种子,故身好像是菩提树,人的本性真心犹如明净的圆镜一般,故说要时时勤拂拭,即是需要时常修行,并劝勉行者不要让明净的真心被世尘污染了,正是:‘今日擦,明日净,擦来擦去如明镜。'所以这首策励行人勤谨修行的偈颂是对的,是开悟前的人所应予遵循的。但是,对六祖大师来说呢,就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由此偈颂,可见是开悟后之作,所谓:‘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忽动被云遮。'一念不生起,佛性自现;六根一动,心光障蔽,如被云蔽。故为众生销倒想,除细惑,即是本经一大因缘。
本经第六因缘为‘明二门,利今后',首句的意思是令众生明白平等与方便这两种法门,平等法门乃一心万法,原本无差,平等一相的意思;方便法门为权宜之法,意即不是实在的,而是在实法之中善巧运用,属暂时性的,而实法则永远不会变易,故说法有权实两门,时以权巧方便,导之趋入实法。
举个例子:好像释迦牟尼佛的‘空拳度子',他抓著一个空拳头,去救度一个小孩子,起因为有一个小孩子往井边爬去,差不多要掉到井里去了,如果掉进井里去就会淹死,叫他回头,他是不会听从的,因此,释迦佛便抓著他的拳头说:‘我这手里有糖,你快点回来吧!我把糖给你。'小孩子听说有糖吃,于是便爬回来了。这是不是佛在打妄语呢?不是的!佛陀对众生施教,常用这种权巧的方便法门。
‘利今后'的今,可以指为佛在世的时候,也可以指为现在,以致于将来的一切众生,因为大家都可以得到这个利益,得到法的灌溉,故称‘明二相,利今后。'这是十门分别中之二——起教因缘的第六因缘。
由于上述的六种因缘,故有这部楞严经之说,而此部经是以平等与方便这两个法门说法的,平等法门是实法,方便法门是权宜之法,佛以此二门教化众生,令诸众生离苦得乐,终证佛果。
第三门是‘藏乘摄属',也可以说是藏乘分摄。藏即三藏,分为经藏、律藏,及论藏,三藏又属三无漏学,亦即‘戒、定、慧'。经藏属于定学,律藏为戒学,论藏乃慧学,在中国的经典上常看到‘三藏法师'这种称呼,便是指这三藏。经藏中所宣说的,多数是教人修定,例如此部经便是教你修禅定的,故这部经是有关定学,属于经藏,但其中也兼及戒学与慧学,只是不多,故说它是以定学为本,如前面所说:‘示性定,劝实证',便是此部经的宗旨。在经文中,说及了四种清净明诲,这是讲戒,但演释不多,故此部经不属戒经,也不专论慧学,只是以戒慧辅导定学而已。
说到乘,什么叫乘呢?比方轿车,车有大小,小车只能自乘,如脚踏车,故称小乘,小乘乃声闻缘觉乘,大乘即菩萨乘。菩萨乘犹如大车,可载很多人,所以佛所说教,有大小乘之别。而这部经为教菩萨法,乃诸佛所护念,属大乘所摄,故是一部大乘的经典。
为何说这部经是教菩萨法的呢?因为有些阿罗汉要回小向大,发菩提心,行菩萨道。阿难从摩登伽女的家回到佛所,乃启请释迦牟尼佛,指示他过去一切如来所修的菩提道,于是,释迦佛答覆他所问的,说道:‘这种法就是菩萨所修的法。'故这部经是属菩萨乘,而不是小乘法。
第四门是‘义理深浅'。此部经所讲的道理是属那一家呢?按天台宗的判断,分有藏教、通教、别教、圆教。藏教是小乘法,属三藏教,所说的经典是阿毗达磨,和阿含经,阿含是古印度语,中文译作无比法,虽说无比法,但仍是小乘法,所以天台判彼为三藏教。那么,什么叫通教呢?意思是前通三藏,后达别教,即前后通达之义。通教之后是别教,与前面的通教和后面的圆教都不同,是特别的。别教之后是圆教,所谓‘藏通别圆',是为天台宗所判的四教。
按以上天台四教的分析,这部经应归属别教。若以贤首宗的判法,是分为五教,即小教、始教、终教、顿教,与圆教。小教即天台所判的藏教,始教就是天台的通、别二教,而终、顿、圆三教都包含在天台圆教中,故五教四教之判,虽名称不同,其义理却是一样的。依贤首宗所分,小教但知人空,不说法空;小教之后,始教为大乘教的一个开始,明诸法空义,而终教则入大乘法的深处,既知人空,也知法空,故人法双亡。
提到人法双亡,我倒记起一则公案:
在释迦牟尼佛时,常有人讲去供斋,当佛受供之后,就会给那些斋主说法。按照律仪通常是由斋主向佛稽首顶礼,然后求佛说法,有时佛不在,就请佛的弟子、罗汉等去应供,应供完了也是要说法的。
有一天佛领著大比丘众去应供,只留看一个小沙弥看门,这时又来了一个斋主要施供养,但是佛及大比丘们都赴斋会去了,于是那位斋主便道:‘只有你一位沙弥也好,还是请你去应供吧!'这位小沙弥终于战战兢兢地便跟著去了。
受供完了,这位斋主便毕恭毕敬的拜伏地上,向那小沙弥叩头请法,你猜这位小沙弥怎么样呢?他怕得静悄悄地下了座,跑回佛的住所去了。
这位斋主跪了那么久,都没听见讲什么法,便偷偷地抬头一看,只见座上都空了,就在这刹那之间便开悟了,究竟他开的什么悟呢?是悟到人空法空,当时顿然觉到:‘噢!原来是这样,但是,光开悟还是不行呀,需要去求印证才是。'便赶紧跑到祇树给孤独园去,找那位小沙弥印证。
那位小沙弥,逃回去之后便连忙躲到自巳的睡房里,把房门拴上,原因是怕那位斋主来找他讨法债,要他说法,谁知刚锁好了门不久,斋主便已登门找他来了,而这个无法可说,缩成一团的小沙弥也因此急得开悟了,他也悟到了人空法空的道理。
这正是因缘一到,焦急和欢喜都一样可以开捂,当境界来了,则水流风动,钟声铃响,都可以开悟,就像煮饭似的,需要等到机缘成熟了才可悟入,只要能专心一致的修行,毋急毋躁,毋怠毋荒,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所谓圆教,是一切圆融无碍,交互相摄,就像我们念佛,一声南无佛,便即回向一切的众生,念佛应为大家念,为众生念,这就是圆融无碍。
佛在世的时候,有一次带看弟子们到一个国家去,而那儿的国王臣民都不欢迎、也不供养他们,后来等到摩诃目犍连尊者来了,这国家的国王大臣,以及诸老百姓,都恭恭敬敬的给予欢迎,并且悉心供养各种所需,这么一来,佛的弟子们大感诧异,不明所以,认为盛德如佛,到了此城都不受欢迎,亦无人供养,反而他的弟子目健连却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这是什么道理呢?因此便请问于佛。
佛遂向徒众解释说:‘这是因为在过去生中,我和他们并没结下善缘,而目健连在往昔生中,为一樵夫,有一次遇到一窝蜂来螫他,他曾对这窝蜂念了一句“南无佛”,并发愿说:“请你们不要螫我。我将来得道,当先来度你们成佛,千万别起这个恶心害人。”因此,蜂子也就不螫他了。而这窝蜂轮转至今,成了这个国家的国王臣民,那樵夫也在今生修成比丘,往昔曾发过愿来度他们,故今日相遇,便受到热烈的欢迎和礼遇,这都是夙世的因缘所造成的。'
所以我们修道,就应该与一切众生结缘,当眷顾他们,发愿度化他们,同登彼岸,共成佛道,所谓:‘未结菩提果,先结众生缘。'这是很要紧的,这乃是大乘菩萨的发心,不要成为一个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自了汉,正是:‘欲结菩提果,广结众生缘。'
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众生就是佛,如对众生好,即是对佛好,你若把一切众生看作佛,则众生也会把你看为佛;若把众生当作魔王,则众生亦把你当魔王,这等于带著有色眼镜看人,你看人是有色的,人家透过你的有色玻璃看你也一样。所以我说:众生之间,就好像互通了无线电,是共相连系的。
这部楞严经,它的意义讲过了,但是在理的方面,究竟是深是浅呢?它的理就广大海那么的深,而大海又有多深呢?在大海之中,它的深度是不一的,这是依学人的根基及其所能收摄的而各有不同。由于经典的理深,故我们所能摄取的智慧才会大,所得的定力才会坚固,是以称为一切事究竟坚固。此部经中深奥之理,也如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获得多少,端视你的根性,而它却是浩浩然,不增不减。
十门中的第五门是‘能诠教体',什么叫教体呢?为什么要有教体呢?凡佛所说法,都有它所依的教体,这部经所教的体是:声、名、句、文。在文殊菩萨启请释迦牟尼佛说:‘启请如来,出现于世。'如来出现于世所说的教义是什么?他说:‘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此方,即指娑婆世界,声、闻就是教体之一,但是单以音声,不成教体;因为风也有声,水也有声,故乃有名、句、文之说。声为佛所说法之音,由此言声而生名目,有名目即生句读,从句读便成文章了,故声、名、句、文,为本经的教体。
依贤首疏起信论的说法,则略分为四门:上面所说的声、名、句、文为随相门,按万法唯识的旨趣,是以唯识为教体,故称唯识门。然识心无体,此经所说,一一皆归如来藏妙真如性,故声、色二教,皆以归性为教体,名归性门。再者,为剖明前三门之理,心境理事皆相无碍,互摄圆融,随相门属境,唯识门属心,合成心境无碍。又随相、唯识两门属事,归性门属理,而成理事无碍,故曰无碍门,而为本经的教体。
第六门是‘所被机宜',是属于教化众生所契的机。此部经所教化的是什么众生呢?是‘情与无情,同缘普化'。主要的是声闻、缘觉,及有学,声闻是闻佛言声而入道的,修苦、集、灭、道四谛法。缘觉有两种:(一)生于佛世之时,修十二因缘悟道的。(二)生于无佛出世时,藉现事缘而悟道的,亦称为独觉,独觉的行者,住在深山幽谷里,隐于岩崖洞穴间,静观天地万物之生灭现象,因而悟道。
这部经正是教化声闻、缘觉这两类当机,且又教化有学的行者,如四果罗汉、菩萨等,若到了佛的果位上便是无学位了。此外,还教化一种定性的声闻——不顾意回小向大的,不定性声闻就能回小向大。本绝的宗旨是使之回小向大,即由声闻经缘觉而趣入菩萨道上去。这四类小乘人都属本经所教的当机众,皆当受教化,发菩提心,成菩提果,故本经可说是无机不被,无人不度的。
第七门是‘宗续通别',宗崇曰‘宗',乃‘崇尚'之意,宗之所归即‘趣'。佛所说的教法,有权乘、实乘之分,权为短暂,实属永恒,权乘的法门多谈因果,如二乘人之专说因果,则因是宗,果是趣了;而实乘方面乃讲悟入,那么悟便是宗,入即是趣了。又如本经以阿难当机问难,佛教他回小向大,此是宗,待他从闻思修而达致极果,便是趣,故这部经,实乃通于佛道的宗趣,不若小乘经典,仅拘限于二乘的权宜教法,而未通于佛果,此为宗趣通别。
第八门是‘说时前后',这部经是佛在什么时候说的呢?佛说法四十九年,有教无类,循循善诱,观机对病,化导有时。但以此部经的义理因缘,却系通前达后,宗趣圆融,而致各家的疏判注释,莫衷一是。就以此部经之开示回小向大说,应在方等之期,然就波斯匿王年龄说之,彼与佛同年,经中波斯匿王曾自述行年六十又过于二等,则其时又当属般若之会了,如从多方面的经义教理看,均为引摄,导进菩提;则时维中转,教在方等,该是比较善适,至若排异强诤,这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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