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华山参禅,被恩师仁德“喝”入现量境后的极短时间里,身心满溢轻安、任运与灵明的觉受。而过后忽又沉入现实中时,有一阵子,顿觉无始烦恼习性,无缘而起现行,在心底与自我发生恶战。犹如天兵忽降,置你于生死抉择般的困惑悲苦境地! 十六年前的一段日记曾留下我真切感受的记录:
(一)
告别仁老法师后,身心祥和安逸。原先沉没在心底的那许多牵挂、隐忧、企求、畏怖、自尊、私欲……一时间全溶化了。念思尤力提起,心底空荡荡的,被祥和而清凉的月光一般的东西充填着,并直往肢体由内而外透析。我一路上不住地看自己身体,因为老觉得毛孔对外放光,看时什么也没有。
四五个小时车行,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到家已晚上一点,却毫无倦意……(二)
昨夜绵绵躺着,懒洋洋而无梦,轻柔如絮,感觉婴儿一般,被光与云拥托着,飘来荡去,安适无比,整夜如此!
早上太阳光刚透进窗棂,我就睁开眼,感觉象刚躺下,无睡起的惺忪,唯觉清醒异常。穿上衣服、打开门,举步将要跨到门外场地时,我突然对着门外的景象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顿时要翻腾起来了。我呆在门口,意识中预感我的心灵深处即将发生大 动乱。
我强制自己迈动步子,那时象是踩着光星“飘”进了饭堂。当我站在父母、大哥面前时,多年朝夕相伴的亲人们不知怎么一下子变得陌生了!
我胡乱吃了早饭就赶紧躲到后院去。
我倚在坍断的院墙独自经受一场从未经历的心界大战。独立默坐时,眼前景物明暗闪烁,一念又一念、自内心深处漾起“真实的我呢”?使自己处于孤立的、完全被否定的、无家可归的感觉,就象在慈母身边娇养大的孩子突然听说自己是路边拾来的孤儿,又象是正在半空中欣赏浮云,突然发现脚下没有了梯子……事实比这还要糟。怎样描绘才切实呢?——明明白白活了近三十岁,定格的肉身、感观、情趣、记忆、外境、父母兄弟、师长朋友……多么真切、具象的一切,一时间竟象水面的倒影被一颗石子打破了;象一场美梦醒来,一切归于梦,连自身也是梦中残留的影子。当你反观自身、自心、自我——深心处直觉到这只是个虚妄的影子,一股莫名的无依、无托、无归、无着拧成一股畏怖的力量,在心底发威,要将闪烁中仅有的影子般的“我”,逼向彻底的无助、坍塌、悲切……我拼命地摇头,不觉间泪流满面,感到五脏六腑直往下坠、坠向地底、坠向遥远不可及的清冷的虚空;呼吸变成了虚空中柔柔的清风。我意识到如此下去,心身又将虚化、进入昨日在法师处领略过的境地,赶紧摇头,站起跺脚,转身回屋找事做,从柜顶上搬下宣纸,用斗书抄写《金刚经》,屋子里纸积如山……
(三)
细细想来,这几天真在经历一番生死较量,如同是毁灭旧有的身心及心外之境、之事、之知,为那个闪灭不定的“我”重新安立地位。几天来,一次又一次重复这种状况,一次又一次经历巨浪拍打、雷劈电击般的震撼与撕扯。可尽管困惑无依到极点,我并不绝望。因为“绝望”的主体已经模糊了,那是一次根本上的否定,此时赋予这个被否定了的“我”任何绝望或希望,本身就是荒谬的。既然没有了立足处,哪还有“深渊”可言?
无主但不恐怖 悲切但不绝望 痛苦但不奢求 困惑但不狂乱
(四)
今天早晨,一睡醒来,拉开窗帘,一阵清爽的风带着稻香扑鼻而来。举目窗外,我顿然心弦一颤,那是心灵深处的最后一次抖颤!于一刹那间,我直感到心底一沉、似停止了呼吸,足有几十秒钟。那一口气停在下腹处,似乎一切都凝滞了。徐久,才上来一口清淳而香甜的气,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畅快、甘美的一吸。同时,身内身外、心内心外、一切于突然间一齐平息下来了,宁静下来了,安定下来了。
那种感受无以言表,四个字大致可以形容:天下太平!
就在那一刹那,突然确立了“我”:原来,过去、现在、未来,不离刹那当下间;“我”之所依就是此时、此地当下一念。那明明朗朗却空寂无可执的当下一念,竟可含摄无边虚空;无边虚空、无量物事就在当下一念中展开。还别需什么能依、所依?心悬之处也就是所依之处;纷杂物事之处也就是歇心息妄之所!
再面对一切时,一切都恢复了本有的宁谧。我对着窗外的浮云,静静地、坦然地、会心地一笑。我决定再见法师请求开示。(信息来源:摘自《彩云法雨》)
编辑: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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